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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石頭夢 左右見季節
女導演們的對話

文╱巫祈麟  照片資料提供╱胡台麗、陳秀玉 原刊於 破週報復刊348期 封面故事


電影創作的完成式,不在片場人人喧騰的殺青聲中落幕,也不在冷絕孤寂的剪接室裡與電腦機器安靜對坐中確定最後版本。總要,影中人畫中影,歷歷呈現在充滿陌生人聲息片刻的螢幕上,分秒走過的片刻之間,視覺和聽覺被震動,創作與接收訊息間產生觀感與迴響。這時,電影才算真正成立。在台灣,有落落長的人名們著隊伍想以拍片營生,又有差不多同樣長 度的人名在名單中無端消失。從發想找錢前置拍攝,能全數執行貫策者已屬少數中的少數。而能完成拍攝計畫,把作品端上戲院者只屬鳳毛麟角。多數精心規劃攝製 的影片們,在影展間拜拜辦桌似的個位數放映幾場便算,中間多少心血與靈光還沒盡興綻放應有的光彩,就草草退席。幸而,也有創作者堅持著,就算明知會賠,這 與觀眾見面的最後一哩絕不輕忽怠慢。本週末,胡台麗醞釀超過十餘年,拍攝期長達五年的《石頭夢》台北真善美戲院獨家上映。下週末,則有新銳導演陳秀玉,兩 部令觀者動容的短片《那年夏天的浪聲》與《秋天的藍調》可於台北光點閱讀賞析。兩位女性導演,一執島內紀錄片圈牛耳,一是與時間賽跑全力爭上抬面的影像創作者,虛心指教誠意滿分地要和觀眾見面。


‧萬般皆風景 俯身見珠玉

長年任職中央研究院民族所任教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 胡台麗可親的學者風範涵養,是見面時的第一印象。純走學院派田野研究生涯,並無些許減低她對學院體制之外,對人事物體會觀察與親力而為的敏感度和心力交瘁注入。反倒,善用影像媒材,呈現她對研究文本田野調查之中的人文思考,拉近研究成果和常人對談的距離。1997年她的紀錄片《穿過婆家村》是台灣影史上第 一部在電影院做商業映演的紀錄片,造成極大的迴響,不但打破當時社會對紀錄片的既定印象,連帶使其他更年輕的紀錄片創作者有了肝膽,明白就算拍紀錄片也能 有上院線美夢成真的一日。2000年的作品《愛戀排灣笛》仍無畏市場險惡考驗,積極排上院線,也獲得當屆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國際競賽影片項目中「評審團特別推薦獎」。在長期研究與創作不輟裡,為提攜引領更新更年輕的觀眾,知曉較為冷門但絕對精彩的世界民族誌電影之中獨到深刻的豐厚蘊含,有機會和世界影人 大師們直接交流對話,她還特別抽出心力,催生屬於台灣的國際民族誌影展。胡台麗的行止氣度積極與熱情,為紀錄片種和民族誌影像留下功不可沒的足跡。

對於,為什麼想要讓影片上院線?她認為,當然不是她拍過所有紀錄片的題材都適合上院線,上院線的堅持當然更不是著眼票房收入。胡台麗表示:「有一些話想說, 是當然的拍片動機。更重要的是,社會上有些不起眼的面向,若不是像我剛好有某一些機緣,讓我碰到某些有趣的人事或者值得注意的社會現象。可能一般人因為不 瞭解或不清楚這些其中微小巧妙的事件安排與發生,對於社會的理解會跟真實的狀況,存在著差距與誤讀。」

這番沈澱過後的感言,恰恰對應著她的新作《石頭記》創作初衷。因為機緣與巧合交相作用底下,一樁帶著小人物血汗歷史,在不同族群間,融合接納相互體諒並容共存,參雜理想世界與平凡人生微妙的生命樣態,間接的連上台灣紀錄片影史一段可能被忽略的記憶。

1965 年陳耀圻導演仍在美就讀電影洛杉磯加州大學電影系,為要繳交課堂作業,他回台尋找題材。在花蓮木瓜溪邊,找到了一位隨蔣介石總統由大陸來台的典型退伍軍 人,他在退伍前到台灣東部河川地,辛勤地挑石頭開闢田地,建造家園生根落地,影片已這位外省老兵的名字作為片名《劉必稼》。相對當時紀錄影片常被執政者作 為政令宣導宣揚國威的工具,陳耀圻所拍的《劉必稼》完全以一個小人物為主題,呈現了當時社會典型樣貌。在台發表以後,使社會知識界極為驚豔,《劉必稼》一 舉成為台灣紀錄片史上第一部具觀察性紀錄片內涵的真實電影。數十年後,胡台麗因從事榮民與社群間的研究,又在木瓜溪畔農莊中,巧合地發現劉必稼的身影,便 開始五年間斷續以攝影機紀錄,這個由外省老兵與他們來自台灣不同族群的妻子及兒女所組成的新移民聚落。劉必稼娶了具有阿美族和平埔族原住民血統的寡婦,並 收養了她的兒子。影片連帶記述劉必稼鄰居們完全混血相容的人生場景。溪裡斑斕的無奇的石頭,居然也衍生亙古不變的象徵意義,劉必稼在石堆中辛苦開墾,劉必 稼兒子這一代卻喜愛撿拾與玩賞石頭,映現台灣政經社會的年歲變遷。劉必稼和他的家人如同玫瑰石般外表黝黑平凡,內裡卻蘊含瑰麗高雅的景緻。

胡台麗回想《石頭夢》在剪接完成之後,先到花蓮作兩場首映,影片主角劉必稼也在首映當場坐在她身旁,他淌著淚在螢幕見故妻親友,一生夢迴經歷,劉必稼的感言 是「人生苦啊!」便有如傳唱經典《紅樓夢》所揭示「說到心酸處,荒唐越可悲。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痴!」但這樣的人生卻只有處在相同文化記憶裡的人群才會發出一樣的共鳴。「也許我的片子,曾受邀到很多國家和影展中做過放映,但外國人能領會的東西總是跟在地的觀眾不一樣。像《石頭夢》裡這些社會邊緣人物,要對這塊土地有心有情的人,才有可能閱盡裡頭的諸般點滴。」胡台麗說。

‧四季女人進行曲之二

陳秀玉才拍了兩部短片,就在每部都在金馬和金鐘影展上有露臉入圍的機會。是幸運?還是努力認真的刻痕?「等到想要創作的時機來臨時,我總覺的起步晚了,所以總要卯足全勁,把不足的創作觀點補回來!」這是陳秀玉在訪談時,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她現在名掛「新銳」,可是在還沒變身導演之前,她在廣告圈打滾十多年。她說,她不像年輕的影像 創作者有失敗大不了埋名一陣,有再度重來的機會。時間與經驗的壓力相互壓力之下,她只能見著一次機不可失的時機,便要毫不猶豫的與機會衝撞。多年籌畫廣告 的拍攝製作經驗,自然為陳秀玉掌握影像魅力的功夫,點滴跡存在分析腳本的分析技巧。可她坦言,作了這多年廣告,到了一個沒辦法往上的位置之後,如何再為自 己的人生下一步必須贏的險棋?她想轉型創作,像塊海棉般快步汲取養料。為補不足,她甚至還曾去上劇場的表演課程,領會為演員交戲走位和豐厚角色深化演技的 過程。

三、四年前,她在立志影像創作之初,便下定決心想要留心關懷週遭的女人們的故事。《那年夏天的浪聲》是陳秀玉初出茅盧之作,回想當 時拿到公視的補助,便和編劇討論既然要拍關於女人的題材,也許應該著眼將來,把女人的一生分作四個季節來拍。想不到一語似乎成讖,現在秋天的故事也拍了, 接下來屬於冬天和春天的故事應該也在路上等著她完成。《夏》片的題材,圍繞在女女之間純真幽微的情誼。該不該專注女同性別議題,似乎不再討論範圍之內。 「這應該是讀女校的女生,多多少少都會發生或是聽聞的經驗吧?」陳秀玉笑著說。《秋天的藍調》拍出了一個中年婦女的寂寞,一舉也讓多年浸淫劇場硬底子演員王娟,有了再見難得演技的精彩呈現。陳玉秀則在兩部短片裡,用心經營著鏡頭語言與專心說好故事的態度。「我大概是最愛影片放映後Q&A時間的導演了吧?就算有中南部的放映場次,我都自費下南部想和觀眾面對面!」陳秀玉說。「一部影片的經營,需要有觀眾的回應!那種直接,是難得的經驗,更是修正創作 和創作本身的動力!」她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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